2007年4月4日星期三

蒋介石广州两遇刺客〔故事〕

阿健\文

专制独裁的蒋介石,为了维护和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在自己的一生中,多次指使手下特务大搞暗杀活动。先后有史量才、杨杏佛、李公朴、闻一多等进步民主人士死于蒋记特务的枪下。甚至对汪精卫、李宗仁等“同僚”朋辈,在特殊需要时,蒋介石亦授意实施过或试图实施暗杀手段,必欲除之而后快。然而,在蒋介石的一生中,也曾多次遭遇政敌的刺杀,险些丧命。最有名的当然算20世纪30年代有名江湖义士王亚樵指使刺客冒充记者,趁照集体相之际“刺蒋”,结果鬼使神差,蒋因故未露面,刺客孙凤呜只好将子弹射向国民党政府中地位仅低于蒋介石的汪精卫,蒋介石因此逃过一劫。

其实,蒋介石此前有两次遭遇刺客,那是他在广州任国民政府广州卫戌司令兼黄埔军校校长的时候。这两次刺蒋事件发生在民国初期,蒋介石均有惊无险,因此在社会上不太轰动,许多细节至今沉埋历史尘埃,鲜为人知。

发动机故障改写历史


1925年盛夏。一个晴朗无风的日子。 坐落在广州市郊的北校场,多年来就是屯兵练兵的军事要地。黄埔军校自创建以来,就将军校入伍生总队设在这里,以方便训练。蒋介石身为军校校长,将军校视为自己“发达”的本钱和“命根子”,对军校各事都抓得很紧。他虽身兼国民革命军参谋长、长洲要塞司令等要职,但日常办公视事,仍以军校为主。他经常赴城内军校办事处办公,处理各类军机及军校日常事务,常住在北校场的军校入伍生总队部。北校场因此成了军事要地,平时重兵把守,警戒森严。

这天早饭刚过,黄埔军校第二期入伍生,已开始了例行操练。总队部大楼门前的空地上,停放着两辆黑色的高级雪铁龙轿车。全副武装的卫士排,已布置好警戒线,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动静。随后,蒋介石出现了,他匆匆跨下几级台阶,面无表情地坐进轿车里,并抬手看了看表。侍卫长宓熙随即跟进,向司机老赵发出开车的手势。熟悉情况的人知道,蒋校长要到城里办公了。

蒋介石自孙中山逝世后,逐渐在广州国民政府内部崭露头角,且锋芒毕露,其勃勃野心,已为多数人察觉。他知道自己树敌过多,在时时处处算计别人时,也防备着别人的暗算。蒋介石为防暗杀,在外出行动的座车上也相当有讲究。他将当年海外华侨捐献给孙中山的雪铁龙轿车据为己有后,又不惜重金,在国外购来一辆颜色、型号一模一样的高级雪铁龙。出行时随卫士一起,以对外搅乱视听,防遭暗算。所以,每天一接到外出的指令,侍卫长宓熙就将两辆雪铁龙准备妥当,并安排好卫士随行。

这天也算蒋介石命大。这辆平时保养得极好,从未出过故障的雪铁龙在发动后,空响了几声,发动机突然熄了火。司机老赵心里一惊,赶紧再打火发动,却仍是如此。老赵脸色大变,不敢看坐在后排的蒋介石,只对旁边的侍卫长宓熙咕噜一句,赶忙跳下车,跑到车前头掀开车盖检查故障。

数分钟后,老赵头上汗水都冒出来了,却仍是一筹莫展。蒋介石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在后排端坐不动,只是习惯性地第二次抬腕看了看表。熟悉蒋介石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已经不耐烦的表示,离他雷霆震怒,大发脾气的时候不远了。

又过了几分钟,在蒋介石第三次欲抬腕看表的时候,侍卫长宓熙知道蒋介石发怒在即,赶紧拉开车门出去,帮司机老赵排查故障。他深知蒋介石的脾气,弄不好,挨骂挨打不说,可能还要吃禁闭,或遭其他处罚。所以这天宓熙的心情比司机还要紧张。

宓熙会开车,平时对汽车养护修理之类也懂得一些。他凑过去帮老赵察看摆弄,是想了解情况,以便寻找补救之策。所以,他趁埋头摆弄机械之时,低声问:“老赵,怎么样啊?情况不要紧吧?” 老赵已急得满头大汗,紧张地瞅了一眼,没有做声,一副无奈的神情。宓熙一看就明白,故障是一时半刻排除不了。不由得心里紧张盘算起来:是让蒋先生换车先走?还是……

没等宓熙主意想出来,只听车内一阵动静,随着浓浓的浙江宁波口音,“娘希匹”的一声怒骂,一身军装的蒋介石已拉开车门跳了下来,噔、噔、噔,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后一辆雪铁龙轿车走去。

宓熙一看,顿时明白蒋介石等得不耐烦了,要换车先走。这等于给正踌躇两难中的他解了难题。于是他匆忙上前作应急安排,将后一辆雪铁龙上的六名卫士及卫士排长黄友文叫下来,换上自己带领的四名贴身卫士,随蒋介石先走。吩咐黄文友等老赵排除故障后,带卫士随后赶来。

安排妥当,宓熙即跳上车,给司机做出发车手势,随着几声清脆的喇叭声在北校场的大道上响起,雪铁龙加快速度,绝尘而去。

一路上,蒋介石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宓熙及四名卫士也小心翼翼,噤若寒蝉,生怕再有什么事惹蒋介石发火动怒。

一直到了城内军校办事处的办公室,蒋介石仍是一副余怒不息的样子,思忖着该给司机老赵一个什么样的“处分”。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小时,蒋介石对这次偶然的事故和“过失”,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态度和心情了。

这真是改变历史的一次发动机故障。正是这次偶然的故障,才使蒋介石逃脱了他这一生中最厉害也最危险的一次暗杀。

卫士血溅东坡楼

诡计多端,老奸巨猾的蒋介石,以及其侍卫长宓熙,为防可能遇到的暗杀,可谓是费尽心机,然而,他们却有一个小小的疏忽,这就是车头上的一面小旗。

蒋介石那时在公开场合,仍是以一种革命的“左”的姿态出现,表明自己是孙中山先生三民主义最忠实最合格的继承人和捍卫者。因此无论办公室还是会议室,他均高悬孙中山遗像,悬挂国民党“青天白日”党旗。在自己的专车上,他也特意插上一面青天白日小旗。正是这一点疏忽,让他的对手有机可乘,寻到了对付他的办法。

当年从北校场至广州城内,要经过一处名叫“东坡楼”的名胜。进城的公路经此处刚好有一个较大的拐弯,大小车辆至此自然减速,便于伏击。另外,东坡楼一带,恰好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的驻防地,有利于暗杀的布置和隐蔽。

当时,第四军军长其时不在军中,该军暂由副军长梁鸿楷代理军长,主持日常事务。梁鸿楷是粤军将领,平时对蒋介石的锋芒毕露和野心颇有微辞。而他手下的旅长杨金龙等人,更是视蒋为“政治暴发户”、野心家,必欲除之而后快。这次刺蒋行动,就是杨金龙等人一手筹划的。

行刺方案筹划确定后,暗杀行动就定在这天早上,在东坡楼转弯处伏击。杨金龙派手下两个得力的连长带人执行伏击任务,为保证成功,特地调来了火力强大的捷克式机枪,并按探知的蒋座车插有青天白日小旗的情况,交代:“只要发现插青天白日小旗的黑色小轿车,就集中火力把它打翻,把里面所有的人都打死,就有重赏!” 两个连长领令后,亲自带人察看地形,布置了火力点。

上午9点刚过,前面观察哨即报告说,有一辆黑色高级小车,从北面驶来,问要不要打,连长忙问:“车头上有没有插青天白日小旗?”观察的士兵回答说:“没有插小旗。”连长略有犹豫,黑色雪铁龙已迎面驶来,连长观察车头上无青天白日小旗,与上级命令交代的不合,怕打错了人,示意放过,不要动手。继续隐蔽观察,静候挂小旗的黑色小车到来。

雪铁龙这时已驶过了转变处,沿大道加速而去。蒋介石斜靠车后座,半闭着眼睛养神,似乎在竭力平息刚才因小车故障而涌上心头的怒气。他哪里知道,刚才数枝黑洞洞的枪口张着恐怖的嘴巴,欲送他上西天。只是由于偶然巧合,他才死里逃生。

二十多分钟以后,前方观察哨又报告:“有一辆黑色高级小车正向东坡楼方向快速驶来!”连长问:“车头有没有小旗?”“报告连长,车头上有小旗。”“看明白一点,是不是青天白日旗?”“报告连长,看明白了,是一面青天白日小旗。”连长遂放心,忙给伏击的士兵示意,作好射击准备,他自己还不放心,又亲自从嘹望孔向小车张望。

“果然是它!”连长一拍大腿,下达了伏击命令。

说话间,黑色雪铁龙轿车已驶近东坡楼拐弯处,稍作减速,正欲转弯,左右两边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对着雪铁龙一阵猛打。

这辆雪铁龙挡风玻璃及车身均作有防弹处理,一般子弹不到一定距离射击无法穿透,但是今天第四军伏击士兵作过精心准备,伏击地段及射击距离都事先进行过充分研究,且两挺捷克式机枪威力大,洞穿力比一般手枪步枪强。第一轮射击,子弹便击中油箱和一只轮胎,造成油箱和轮胎同时破裂。雪铁龙失控,翻在路旁,司机老赵腹部受伤。另有两名卫士当即中弹身亡,警卫排长黄友文左手手臂被子弹击中。

不过,蒋介石这个随身卫士班,人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并受过严格训练的。雪铁龙被打翻之时,几名卫士知道是遇上了刺客,待轿车刚刚翻滚停息,未被击中的卫士已持枪在手,一个个从被击毁的汽车中跃出来,在黄友文的带领下,利用汽车作掩护,向对方猛烈还击。顿时,双方在东坡楼附近展开激烈枪战,一时枪声大作,弹雨横飞。蒋介石这班贴身卫士,使用的是清一色被称为“快慢机”的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不仅比一般手枪射程远,威力猛,而且能一次连发二十响,某种程度上可当手提机枪使用。几枝二十响同时射击,火力也并不比对方逊色多少。

正是有这种因素,尽管伏击者有两挺机枪,数枝步枪同时开火,也仅仅实现了命令中“将汽车打翻”这一项要求,而第二项“把里面的所有人都打死”的要求,却没能实现。双方枪战一阵,尚存的四名卫士且战且退,终于成功掩护手臂受伤的黄友文逃出险境,设法赶至城内军校办事处报信。

旅长连长均遭扣押

却说宓熙将蒋介石护卫至军校办事处后,自己留在与蒋办公室相邻的外间负责警卫。他因早上出车一事惹恼蒋介石而感到忐忑不安,忙挂电话回北校场入伍生总队部,过问老赵情况。那些边回答说,他们走了二十分钟后,雪铁龙已修好。黄友文等正往城内办事处赶。宓熙一听,放下心来。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黄友文一行却仍未抵达。宓熙正在着急,突然,两名卫士扶着满身是血的黄友文,一脸惊慌地闯了进来。

“你们这是……”宓熙大惊,情知出了大的变故,顾不得黄友文的伤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盘问究竟。 黄友文忍住伤痛,将所遇情况一一详细报告。宓熙听罢,知道事情重大,刺客目标肯定是蒋介石,连忙安排人送黄友文到医院治伤,同时加强了大楼岗哨及各处警戒。一切安排妥当,才入内向蒋介石报告。

蒋介石正埋头处理军务,听罢宓熙报告,顿时脸色大变,先是惊讶,后是震怒,惊讶与震怒中,又带有一丝后怕。虽表面上竭力克制,想做出遇险不乱,处变不惊的样子,但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发雷霆起来:“娘希匹!真是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上头上动土!娘希匹,我蒋某人也不是好惹的……” 骂了一阵,蒋介石气出得差不多了,稍稍冷静下来。他仔细一想,想到东坡楼正是第四军驻防地,东坡楼附近出现针对他的袭击事件,肯定是第四军有人在搞鬼。

长期以来,以代军长梁鸿楷为首的第四军高级军官,自恃有胡汉民等国民党元老做后台,与他蒋介石貌合神离,敬而远之,这件事发生后,他梁鸿楷脱不了干系,正好用这件事借题发挥,整倒这个潜在对手。主意想定,他立即给第四军军部挂电话,找代军长梁鸿楷。声称有紧急事情相商,要梁立即赶到军校办事处。

当时,蒋介石兼国民革命军参谋长,军中职务仅次于名义上当总司令的许崇智,算是梁的上级,且又有黄埔军实力做后盾,在广东国民政府内,可谓举足轻重。梁鸿楷等人虽不满蒋的专横跋扈与政治野心,但公开场合,却又不得不受命于蒋。因此,接到电话,梁鸿楷便匆匆赶到军校办事处。

梁鸿楷一跨进军校办事处大门,便感受到气氛不同寻常,大门岗哨及木楼周围的卫兵比平时增加了一倍,而且都是荷枪实弹,如临大敌。走道上,楼梯口,都布满了武装岗哨,一个个虎视眈眈,注视着出入大楼的人员,似乎随时准备采取行动。梁鸿楷心中暗自吃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自己进入蒋介石这重兵把守的“虎穴”略有一丝担忧。

办公室内外,宓熙带着四名武装卫士守在门前,也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见梁鸿楷走来,侍卫长宓熙连忙拉开门做一个邀请动作:“梁军长,请进。”一面说着,却将梁鸿楷的两名贴身卫士挡在了外面。

办公室内,蒋介石见梁鸿楷进来,冷冷地示意梁鸿楷在沙发上坐下。双方落座后,他并不开口说话,只用猜疑的眼光在梁鸿楷的脸上紧盯一阵,似乎想搜寻点什么。沉默一阵,才开口缓缓说:“梁军长,你知道专门请你过来,是为什么事吗?” “不明白。”梁鸿楷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他确实不知蒋介石急找他过来到底是为何事。

“梁军长,不明白就好。”蒋介石冷笑一声,呷口茶,将东坡楼附近发生的伏击事件简要向梁介绍一番,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梁鸿楷的表情变化。 梁鸿楷听罢,既惶惑,又深感紧张。从内心说,这件事不是他下令干的,事前也不知道半点风声。要不是蒋介石刚才告诉他,他还不知道东坡楼发生了袭击事件。

“在第四军驻防地,发生这种事情,”蒋介石通过观察梁鸿楷的表情举止,看出梁的紧张不安与惶惑,心想,看来这事不像是梁鸿楷自己干的。但是,他不打算放过梁鸿楷,就用带点阴阳怪气的口吻说,“梁军长,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置才好?” “我马上回去彻底查清,一定将情况调查清楚,再向参谋长报告。”梁鸿楷惶恐不安地说。

“当然该彻查清楚!”蒋介石冷着一张脸,加重语气说,“我在这里等着梁军长的报告。” 梁鸿楷当即告辞,赶回军部。

此时,蒋介石紧急调集的亲信部队已先后抵达,将城内军校办事处一带,实行军事戒严。从北校场调来一个装备精良的军校生中队,由总队队长陈复带队赶来,担任军校办事处周围的警戒。另外,又从黄埔军校本部,调来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连,携带机枪、小钢炮等轻重武器,由军校卫兵连连长胡公冕带领,也渡江赶来,增强对蒋的护卫。

梁鸿楷答应回第四军彻查的态度及举止表现,蒋介石对此表示满意,但是他对梁还是不太放心,梁鸿楷返回时,蒋介石特意排警卫连长胡公冕及入伍生中队长,带上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与梁鸿楷一起返回军部,美其名曰“协助查究”,其实是监视梁鸿楷调查处理。

梁鸿楷是那种典型的职业军人,搞政治、耍阴谋,他远不是蒋介石的对手。他虽然因靠近胡汉民等人,思想倾向上偏右,也不满蒋介石的专横和不择手段攫取权力的政治野心,他却全然没有想通过阴谋,暗杀之类来达到自己政治目的的想法和企图。“东坡楼事件”的发生,让他深感紧张不安。这件事虽说不是他干的,但发生在第四军驻防区,自己作为第四军最高负责人,肯定有嫌疑。何况广东党政军各界,都知道他与蒋介石政见不合。有此背景,他更是处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处境。对内对外,不好交代不说,第四军上上下下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首先,为人阴险凶残的蒋介石肯定不会放过他。若此事查明是部下所为,自己作为第四军代军长,也是脱不了干系,要对其负责。

因此,返军部后,他就安排人员,亲自主持,全力调查。不要说有蒋介石派出的心腹在一旁监督协助,就是蒋介石不派人来,他也会认真调查,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除蒋对他的怀疑,证明自己之清白。

首先,梁鸿楷派军部特务连,将驻东坡楼附近的两个连长押来军部严加审问。

两个连长一押到军部,梁鸿楷即亲自会同军部军法处长共同审讯,并让蒋介石派来的胡公冕及那位中队长参加,让其监督审讯过程。审讯进行得很顺利,两个连长大呼冤枉,说此举完全是执行上级命令,他们至今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他们只知道不折不扣执行上级命令。

两个连长还交代说:“上面命令再三强调,把这辆汽车打翻,把人都打死,就有重赏!” 梁鸿楷听罢,好生奇怪,便追问道:“你们说的上级命令,是哪一个上级?” 两个连长相互看了一眼,有些迟疑,梁鸿楷语气严厉地说:“不管是谁,但说无妨。只要说出来,就没你们的事了。” 两个连长无法,只好如实交代:“是奉杨金龙旅长的亲口命令。” 审讯到此,再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了。

梁鸿楷吩咐军法处将两位连长暂时扣押,听候进一步处置,就与胡公冕一起,赶回军校办事处,向蒋介石汇报调查结果。

蒋介石一直在办公室等候消息,听完梁鸿楷、胡公冕等人报告的调查结果,特别是听命令中“把车里所有的人都打死”的内容,蒋介石当时的神态是又惊恐、又愤怒。但他极力克制着,没在梁鸿楷等面前表现出来。沉默了一会儿,他用命令口吻对梁鸿楷说道:“这件事,由你负责处理。首先呢,将杨金龙扣留查办,并将他所属部队,限四小时内,嗯,全部撤离广州市区!” 梁鸿楷点点头,表示明白并照办。蒋介石哼了一声,又补充交代说:“驻东坡楼那两个连长,嗯,也一并扣留查办。这些事,嗯,今天之内要全部办好!” 梁鸿楷再次点头,表示一一照办,即告辞回军部。对蒋介石提出的几点要求,梁鸿楷没表示任何异议,即全部接受下来。他是不想将事件扩大化和复杂化。因为,毕竟蒋介石位高权重,又心狠手辣,这件直接针对他的暗杀事件虽说自己没参与,也不知情,但毕竟是自己部下所为,自己难脱责任。况且,目前事态如何发展,尚难以预料,只好先答应蒋的要求,尽力把事件平息下去再说。

蒋介石在梁鸿楷离开后,仍不放心。为防不测,他又让宓熙将黄埔军校入伍生总队长陈复唤来,当面慎重交待说:“你暂不要回队部,留在这里代命,担任这里的警戒。等杨金龙旅撤离广州市区后,你再回总队。”又给宓熙交代,特别注意军校办事处周围的动静。陈、宓二人领命而去。

下午两点钟左右,梁鸿楷第三次来到军校办事处,向蒋介石报告:“已将所部旅长杨金龙,及东坡楼驻军两个连长全部扣押待处。该旅所有部队,已全部撤出广州市区。” 蒋介石听完梁鸿楷报告,稍觉放心,点点头,表示满意。尽管他内心已将梁鸿楷视为“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但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反而嘉勉了梁鸿楷几句,说这件事梁没有责任,事情就到此为止,不必再追究,让梁好好带部队,准备下半年的北伐。

梁鸿楷见蒋如此表示,也就多少放下心来。他没想到蒋是个爱记仇,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这次“东坡楼事件”,蒋暂时放过了他,但几个月后,蒋介石借廖仲恺被刺事件为口实,在逼走胡汉民,解除许崇智总司令权的同时,也没忘报梁鸿楷“东坡楼事件”的一箭之仇,趁机解除了第四军的武装并将梁鸿楷逮捕,丢进了大牢。

当证实杨金龙旅已撤出广州市区后,蒋介石才让陈复将入伍生总队大批戒备森严的队伍,带回北校场总队部。当晚,蒋介石为防不测,没敢再回北校场,而是直接回自己势力范围的黄埔军校本部。而且从此他也再没住过北校场校的入伍生总队部,大概是忌讳往返经过“东坡楼”这块险遭不测的“伤心地”吧。

东山别墅再现刺客身影

经历过“东坡楼”刺杀事件后,蒋介石更加留心提防各方对手的暗算,因此出行人住处处小心,防范极严。

“东坡楼事件”后没几天,适逢黄埔军校第二期毕业典礼及第三期入伍生开学典礼,蒋介石亲自主持两个典礼后,连住在黄埔军校本部,他似乎也觉得不太安全了,就干脆搬到珠江对岸的长洲要塞司令部去住。进出省城,都是专备汽艇来往,以防不测。蒋介石以前曾兼任长洲要塞司令,自当上国民革命军参谋长后,觉得再兼任这个小司令,于身份似乎不合适,便辞去要塞司令职务,保举其亲信林振雄代理司令职务。

蒋介石搬到长洲要塞落脚,虽说进城不太方便,但确实有安全感了,比较令他及侍卫们放心。然而,没多久,情况就发生变化。这就是蒋介石当时的夫人陈洁如突然从上海来到广州,同蒋介石住到了一起。此时的蒋介石已经先后结过三次婚。

陈洁如初来时,开始也同蒋一起住长洲要塞司令部。要塞为军事基地,缺少都市风光,多住几天,这个过惯了“十里洋场”奢华日子的上海女子,就深感寂寞与不适,纠缠着要搬到热闹繁华的城里去,或者更换一个各方面条件更优裕的住所。

蒋介石被缠得没法,正好廖仲恺此时在广州城门外的东山脚下新建了两栋别墅,自己带着夫人何香凝住了一幢,尚空有一幢,就让给蒋介石与陈洁如去住。东山一带是风景地,环境清幽,很适宜居住,来往也方便。

况且,能与廖仲恺夫妇住在一起,对蒋来说,也是在广东党政军各界提高自己身份地位的机会。所以蒋介石权衡再三,就择日带陈洁如搬进了东山别墅。

陈洁如对东山别墅的环境和居住,也表示满意,不再吵着要回上海去了。

这样过了大约一个来月。8月的一天,侍卫长宓熙陪同蒋介石在外面开会,中午照例回东山别墅吃饭。饭后,一名便衣卫士突然来向宓熙紧急报告,说上午蒋介石一行进城之后,别墅周围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原来,自蒋介石搬进东山别墅后,一向小心谨慎的蒋介石就特意加强了东山地区的警卫力量和措施,除廖仲恺原来的警卫外,还向四周派有着便装的卫士,日夜在周围巡逻警戒,注意一切可疑人等。同时还命令住地警察所配合负责东山别墅的警卫与安全。

据这名便衣卫士报告说:“最近两天,别墅周围接连都发现有行为举止怪异的陌生人,在有意接近别墅,并向里面张望窥视,其形迹可疑。陌生人一共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子穿长衫,矮个子着短装。看模样不像生意人,也不像工人,东张西望,鬼头鬼脑,令人特别生疑。” 宓熙一听,心里格登一跳,顿时警觉起来,连忙问:“这两个人现在还在不在?” 便衣卫士摇摇头说:“早在一个钟头前已经离去。”停了停,又补充说,“今天早晨你们进城不久,这两个家伙来过,在别墅周围来去徘徊三次,每次都设法向里张望注目,看样子在窥视了解住所里的动静情形。” 宓熙听罢,心中大约明白了七八分,揣知对方十有八九非等闲之辈。

午饭后,蒋介石无外出安排,宓熙思索一会儿,决定先到附近警察所将情况进一步了解,再做打算。于是匆匆向卫士排长交代几句,便带两名卫士同行,直奔住地警察所。

当时,蒋介石手中尚未有“军统”、“中统”,连蓝衣社之类特务组织也没有。有关这类安全警卫方面的情报搜集、掌握、交换以及与广州警察厅局的协调等,一并由侍卫长宓熙负责。

听宓熙说明来意,该警察所负责人当即说:“是有这个情况。这两个人已来了两三天,形迹的确可疑,我们已经注意上了,正准备给你们联系通报。” 宓熙从警察所得到进一步证实后,心里已经完全了然。

回到东山别墅,宓熙当即找来卫士排长及全体卫士开会,通报了发现形迹可疑者的情况,特别交代要注意这两个一高一矮陌生人的举动,注意别墅的警卫及蒋出行的安全,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对付不测事件的发生。

城门的枪声

宓熙安排妥当后,觉得也应该向蒋介石通报一下,让其心中有所准备,以免事发突然,显得惊慌失措。于是,当即上楼向蒋介石作了报告。他还特别向蒋列举了警卫安全已采取的种种举措,声称其措施可确保安全,做到万无一失,让蒋放心。

蒋介石听后,虽说内心有点惊恐不安,不知可能出现的刺客来自何方,是何路神仙好汉,后果将会是怎样,但表面上,他还是故作镇静,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嗯”了两声,又对宓熙考虑周全夸奖几句,就没再表示什么。宓熙会意,赶紧退了出来。

宓熙的猜测没有错,那一高一矮两位陌生人确系刺客。是飘泊香港的原广州商团团长陈廉伯派来谋刺蒋介石的,从香港入境潜入广州后已好多天了。陈廉伯打听到蒋介石与陈洁如搬至东山别墅居住后,认为机会千载难逢,遂派刺客跟踪而至。

这两名刺客到东山后,已将蒋介石行踪摸得一清二楚,正准备寻找合适机会下手。

陈廉伯与蒋介石的宿怨,要从黄埔军平定广州商团说起。

陈廉伯原是英籍汇丰银行买办,也曾一度参加过国民党,属于国民党右派。陈廉伯背后有港英当局的支持,逐渐在广东形成了以他为首的买办资本家势力集团,并由此萌发了政治野心,公开组织武装商团,与革命势力抗衡。陈廉伯自封为商团团长,组成商团司令部,以保障商人利益为借口,向政府要求用商团代替驻军和警察,担任商业街区的守护。在骗得商人武装自卫特权后,就大肆扩充武装力量,分别在佛山和广州西关编练武装队伍,向军队形式发展,一次性就同英国订立了供应十万枝步枪和一批重武器的军火合同。

陈廉伯同蒋介石的结仇主要有两件事。一是黄埔军校拦截扣留陈廉伯从海外进口的大批军火。那是1924年8月,当时孙中山即令黄埔军校协同海军扣押。蒋介石执行孙中山命令带军校生将该批军火全部扣留,存放黄埔军校。

这批军火数量极其巨大,陈廉伯像被人挖了祖坟一般暴跳如雷。他一面号召全省商人罢市,胁迫国民政府无条件发还军火,一面公然用武力驱逐各县县长,宣布独立,成立所谓“商人政府”,公开进行叛乱。后来,孙中山看到叛乱呈旷日持久之势,决定采取非常手段。他命令黄埔军校学生与吴铁城警卫军担任清剿,并针对商团的街垒工事采用火攻。

10月15日,蒋介石带黄埔学生军放火烧了广州西关商铺住宅一千余户,才最终将商团构筑的街坊式堡垒攻破。商团无险可守,大败而逃。陈廉伯逃至香港,他决心此生誓报此仇。孙中山逝世后,他就将报仇目标锁定在蒋介石身上。这次的刺客,就是他从香港派过来的。

就在东山别墅发现可疑形迹之人的第三天,蒋介石乘车去城内军校办事处办公,仍由侍卫长宓熙带一个班的卫士乘两辆车随车护卫。

当天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公务军务。时近中午,蒋介石一看时间尚早,下午也没什么约会安排。便打算回东山与陈洁如共进午餐。

宓熙领命,即安排车辆卫士原路回东山。两辆车穿街而过,车速极快,12时许,已驶近东门口。当时广州尚留有旧式城门,车辆行人进城,均须经过门楼下的城门洞方可出入。城门洞不如大街马路宽阔,车辆进出时,一般均须减速通行。况且,城门沿周围地形情况复杂,便于隐蔽,正是刺客行刺的好场所。陈廉伯派来的两个刺客,选中城门口伏击蒋介石,看来是作过充分调查研究后,最后选定的理想之地。

当蒋介石的专车离东门楼大约还有一百米的时候,坐在前排一路观察情况的宓熙,突然发现城门口熙攘的人群中,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人与便衣卫士及警察所报告的特征一模一样,两人装着闲人一样混在城门口各色人等之中,却一直拿眼睛往蒋介石的座车注视。

“不好,刺客要在这里下手!”宓熙心里一惊,一面拔枪在手,一面侧身轻声向蒋介石提醒说:“前面发现形迹可疑的人,我已作好警戒装备,请放心!” 随着距离渐近,宓熙迅速将汽车门上的玻璃摇下来,将枪口对准车外,作好射击准备。就在轿车驶进城门洞三十来步时,只见那个穿长衫者已经占据有利地形,对着驶来的小轿车举起手来。宓熙反应敏捷,先发制人地将二十响快慢机对准举手的长衫者连续射击。 “砰!砰砰!” 穿长衫者应声而倒。枪响时,蒋介石缩起身子,跌坐在后排沙发上,似乎尽量减少目标,苍白的瘦脸上,满脸惊惶与不安。宓熙倒显得镇静,他提枪指挥司机不要停车,而是加速驶离城门洞这个危险地段,风驰电掣般开向东山别墅。

后一辆卫士车,在枪响的一刹那,即紧急停车。随车卫士跳下来,立即将两个刺客包围。当那个着短装的刺客抬手举枪,还未来得及射击的那一瞬间,已被卫士踢翻,卫士排长当即将其擒获拖上汽车。那名倒地的长衫刺客,已身受重伤,气息奄奄,也被一并带回东山。

侍卫长宓熙当即带人审讯。长衫刺客处于垂死状态,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穿短装者供认,是以前商团陈廉伯的人,这次是奉命来行刺蒋介石的。其他再也问不出来有价值的东西。

宓熙向蒋介石汇报后,惊魂未定的蒋介石吩咐将两刺客,立即押交国民政府军法处,查究处理。当年的蒋介石尚未成为可以一言九鼎的独裁者,还不敢对这类事情命令就地正法,当即处决之类,也得送交国民政府相关部门依法从事。

接下来,蒋介石对侍卫长宓熙护卫有功,很夸奖了几句。当晚,又以夫人陈洁如的名义,奖赏宓熙大洋二百块,其他卫士也有相应奖赏。

经过这次历险,蒋介石再也不敢住东山别墅了,仍与陈洁如搬回长洲要塞居住,来往省城坐汽艇出入,对自己的出行人住,也更加警惕。

蒋介石经历的这两次刺杀,是他一生中所遭遇的历险经历中,最危险,最接近成功暗杀事件。

其后,他虽也历经各类险情,但这种直接针对他的暗杀,而且若非偶然因素就几乎成功者,除20世纪30年代王亚樵干的那次外,似乎再也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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